苍山核桃源(我的森林乡愁)
来源:中国绿色时报(2018年5月28日)作者:原文转载时间:2018-05-30 16:21:46
作者:王必昆
于我而言,滇西高原是一部大地生书。阳春三月,我到达苍山西麓的光明村,这是一个被万亩古核桃树完全笼盖的山寨。在漾濞县城,我遇见很多核桃加工户,还有那巨大无比的核桃城雕。核桃是一种充满智慧的坚果,犹如得道的高僧。老,干,脆,每枚核桃都有着老者的特质。筛选,敲壳,剥壳,去杂,分装,若干道工序,全是手工操作。这是老人干的活计。每粒核桃仁都带着漾濞彝族老人的乡愁,进入那些没有核桃树的世界,作为都市人茶余饭后的零食。在拍摄漾濞大妈剥离核桃时,我就沉浸在对核桃树的无限想象里。
其实对于核桃树,我并不陌生,滇南泸西老家院里就栽着一棵。我曾在北京怀柔黄坎村见过大片的核桃古树林,那是明清时代的古树,苍劲,屈蟠,犹戳冬霾。也曾在云南屏边县菲租克村遇见遍布山寨的古核桃树,正值暮春,蓝天,红土,衬着古树嫩绿的枝叶,使菲租克成了一幅夸张的重彩画。世界最长寿的树种多为柏树、冷杉、松树等,核桃树作为实用的干果树,能活千年以上,当属罕见。嵩阳书院的那株古柏树,史上被雷电劈击过几次,树干炸裂若掌形,如不死的幽灵,似树精显身,令人心生震怖。而漾濞的这株古核桃树,有着彝族毕摩的宗教气质,开花千次,结果千回,繁衍生息,心中生发的只是敬畏。掩映在古核桃林中的那些老屋,本是古核桃树结出的铁核桃。一间房子,是一粒核桃;一座村寨,就是满树核桃。这是核桃寨,更是远古的核桃源。
我喜尚古树,尤其是苍山西坡的这片古核桃林。我得靠近些,再靠近些,抚摸着一株株古树,试图与古树说说话。
大地上的古核桃树还在酣眠,徐缓的春风尚未吹醒那些沉滞的生命,任凭密致的枝丫安睡在天空里。与古树交流,我必须仰视。树喜好仰视,一生都在昂着头颅生长,孤傲至极。我之仰视,是仰视树冠;树之仰视,乃仰视天空。仰视的世界不同,自然活的境界也不同。我的世界观,远不如一株树,一株深扎在大地上仰望天空的古树。人类进化的直立之躯不善仰视,我索性躺在古树下,睁眼看天,细赏树枝里的天空,或天空里的树枝。
此时,苍山西坡的古核桃树早已抖落掉全身的花朵、果实、树叶,赤膊上阵,扑向天空。那些裸露的树体伏藏着暗涌的生命,内敛,默祷,随便一根枯枝都能力透纸背,划破天穹。稠迭的树枝刻印在天幕上,如神秘的画符,又似拙涩的天书。对天而谈,不问俗事,这是古树的生活,古树与天空的宏大叙事。
我最喜树皮粗糙的古树,如松、柏、樟、柳等,老核桃树的树皮也颇粗劣,甚合我意。皲裂的树干,奇异的树瘤,苍劲的树枝,等待着我的抚摸。繁密的树枝,糙手的肌理,都包含着古树陵谷纵横的世界。随便抚摸每一株古树的肌肤,我都知道古树过得好不好,纵然古树不说难过的心事。
我一直躺在漾濞光明村的古树下,细读枯枝写画的天空。在我身旁,还有几只不停行走的蚂蚁。世界呈现为一幅静物画,我只是画角的一个黑点。点苍山的明月已经升起,就坠在古树的枝丫间,像个晶莹的鸟巢。晚风吹过山冈,树枝轻轻摇曳,真担心树顶的月亮掉下来,砸在我身上。大地上的树影与天空中的树枝连为一体,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倒影,哪头是天,哪端是地。抑或,天空本是古树另一种形式的大地。无所谓天,无所谓地,只不过是这些千百年的古树向两端生长而已。
今夜,在苍山西坡,我就像古树一样活着。静静地仰望着苍天皎月,直到月落,又直至日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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